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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源事件真相

  2004年10月底11月初，一则消息出现在海外互联网页上，称位于四川省大渡河畔的汉源县五六万农民，因不满当地政府为兴建水电站，引水淹浸他们的家园和良田并大量克扣征地赔偿款，而到水电站通宵抗议。消息指称，其间“警民对峙，一位村民被打死，触发部分村民抬尸冲击当地政府，之后学校罢课、商贩罢市，令政府部门一度陷于瘫痪。”

   由于大陆官方媒体曾报道过汉源的瀑布沟水电站工程引发争议，事件起源并非空穴来风，更兼消息描述的故事细节颇为生动，这一传闻迅速在海外引起轰动，并被广泛转载，甚至出现在港台主要报纸相关版面的头条位置。

   11月2日，《凤凰周刊》记者亲赴汉源调查采访，发现海外传闻与事实真相出入颇大，至少在消息流传之时，事态并未演变为骚乱而只是民众静坐，更未出现死亡事件。然而，不容轻视的是，到本刊发稿（11月5日）为止，汉源事件尚未纾缓，事态如何发展仍然成谜。事件所涉数万民众的维权诉求缺乏有效表达途径，成为问题的关键。对于中央政府而言，如何处理大陆各地出现的由水电工程引发的移民纠纷，更成为刻不容缓的问题。

   盆地变峡谷

  “如果真的要截流，就是那里架起机枪，我也要到现场去阻止他们。”四川省汉源县大树乡一位年过六旬的老村民对记者说。

   2002年12月，国务院批准瀑布沟水电站立项（简称瀑电工程），瀑布沟位于汉源县境内大渡河干流中游。按照规划，瀑布沟水电站建成后，汉源县14%的土地将被淹没，全县三分之一的人口（10万人）必须离别故土。

   为避人耳目，老村民约记者到村后半山腰的一个庙里谈话。从门外望出去，整个汉源大部分农田在一个四周群山环抱的盆地中，大渡河水蜿蜒流经其间。虽是秋冬之交，远望过去，整个盆地田野仍然郁郁葱葱。

   记者得到一份题为《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审批四川大渡河瀑布沟水电站可行性研究报告的请示》的文件，其中的“建设条件”一题下写道：“水库处于高山峡谷中，两岸山体雄厚”。

   老村民说，自己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盆地中，没想到现在政府文件却称之为“高山峡谷”。而这份文件经国务院审批之后，成为瀑电工程上马的许可证。

   “今年6月，按上面的命令，我们调查了22户农民，他们每亩地的平均年产值8000多元，人均生产粮食750公斤以上。”老村民说，“祖辈传下一句话，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时途经这里，感叹‘天下大乱，此地不乱；天下无收，此处有半收’。汉源号称‘天府之中的天府’，我们这里又是整个汉源最富庶的地方。” 瀑布沟水电站计划正常蓄水位850米，如果建成，这里将变成一片泽国。

   从“9·21”到“11·3”，万民维权渐渐升级

   9月21日，工程施工方在汉源县万工乡挖取工程用料，遭到闻讯赶来的约上万名农民的阻止。此事后来被当地官方定为“9.21事件”。

   10月27日，众多农民以为大坝已经开始截流，赶到施工现场静坐，据几位在现场的农民说，到现场静坐的农民至少有5万人，多则有近10万人。

   随后，一些境外媒体报道称，当日“有多人因为冲突而被打伤，还有人死亡。而在成都及附近地区流传的消息称，有一名武警在冲突中伤亡。”

   记者在汉源就当天的事态询问了很多村民及民间人士，各方均确定：当时或有一名老太太和一个残疾人因为越过警戒线上厕所而受伤，但并无民众死亡。一种官民双方都有的说法是，当天有一个摩托车车夫出车祸死亡，这一事故可能被演变为海外传闻中的死亡事件。

   11月4日，记者致电汉源县宣传部李姓部长时，该官员则称没有人员受伤或者死亡，她否认整个过程中出现过冲突，说：“老百姓和政府是一致的，怎么会有冲突呢？双方都很理智，特别是官方。”

   10月29日，汉源县县城全部罢市，另有汉源二中、汉源四中学生上街游行。其间，汉源县县政府玻璃被砸坏。有本港媒体据此称，“当地政府已经失去管制力，县城已经被警方封锁。”但事实并非如此。

   官方将此事称为“10.29事件”，是“一小撮不法分子强迫个体工商户罢市”。四川省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李崇禧在当地的公开讲话中，将此事定性为“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的打砸抢事件”。
 
   在记者的采访中，一些拉脚的摩托车司机和店铺老板表示，他们10月29日停止了营业，但是没有人胁迫或者组织他们这样去做。

   10月29日，汉源县领导对移民许诺暂停施工，解决好移民问题再复工，但11月3日中午，当地村民听说工地已经复工，决定前去阻止。记者一路同行，看到很多村民背着口粮和衣服，沿着山路走向几十公里外的工地。有的三五人结伴，有的一人独行，其间有很多白发老人，稀稀疏疏绵延几公里，像在赶集，看不出有组织的迹象。

   当日下午，记者辗转进入施工区，却未能进入大坝的施工现场。从远处看，可以看到一些施工道路正在修建中，却并没有看到大规模的大坝施工场面。不知是施工已经停止，还是动工的消息根本就是谣传。

   汉源大桥桥头，记者看到现场至少有30多辆警车，数百名警察，一些警察在警车上脱下制服换上便装。当时现场混乱，步行村民全被拦截，一位背背包的老年妇女被警察阻拦时，哭着说：“请你们理解理解我们，我们只想去要一碗饱饭。”

   通往工地的公路上，随处可见警车和警察。工地现场入口，约有500名警察分成两道哨口，严格盘查过往车辆，必要时会翻检包裹，并借机向过路车打听村民已经到什么地方了，有多少人，神情颇为紧张。

   11月4日，村民再次上坝。据一位当地官方人士向记者透露，这次警民双方发生了冲突，他亲眼目睹5个村民受伤，并听说有一人被打死。而此一消息目前无法向政府方面求证。

   到底是否“有组织”闹事？

   11月2日晚8点，记者赶到汉源县城时，看到当地发廊、宾馆、餐馆已正常营业，市民在街上安闲走动，并无异常。虽然不时可以见到街头巡逻队，四五人一组，身穿迷彩服，戴有“治安巡逻”袖章，但这个县城看上去似乎一切正常。只是，当晚汉源电视台播放的全部是各级领导的有关指示、讲话，以及公安等部门发布的通告等新闻，这个总长约30分钟的节目，被一次次反复播放，直至深夜。

   日前，四川省政府已经派遣省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李崇禧、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欧泽高、副省长王怀臣等大员前往汉源坐镇。

   11月3日，工作组在汉源召开多次会议，强调“要打击闹事分子，决不姑息迁就”，并要求“无条件向政府自首”。四川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欧泽高则讲话说，闹事分子要坦白从宽，但这个时间不会很长，不要以为会有半个月，要尽快检举揭发，或者自己自首，等等。

   汉源县的上级雅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公安局也联合发表了《关于再次敦促违法犯罪分子投案自首的通告》。

   到底静坐抗议是“闹事者”的有组织活动还是民众自发的举动，成为官方和民间的分歧之一。

   一个事实是，汉源素来以民风纯朴出名。一位老村民对记者说：“汉源历史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乱过，文革的时候天下大乱汉源也没乱啊。”据称，一位高官也曾在一次干部大会上说：“这一事件给省里带来很不好的影响，我们搞过这么多工程，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而且是在汉源。如果是发生在别的地方也可以理解，汉源干部好，群众好，民风朴实。”

   采访中，许多汉源百姓表示，他们比谁都不希望乱。一位曾参与“10·27”静坐的农民对记者说，上一次静坐他靠两块蛋糕、一瓶酒在施工现场坐了整整48个小时，后来因为晚上山谷太冷，他冻感冒了才回家。从他家走到现场，至少要用六七个小时，他反问记者：“……老说我们是有组织，他们就不想想，谁不愿意过安稳日子，老百姓甘愿受这么大罪去静坐到底是什么原因？”

   当地颇有众望的某政协委员曾经帮助移民反映意见，担当官民桥梁。然而11月2日，据称他被相关方面叫去问话长达7个小时，主要询问他怎样“组织村民”，该委员认为自己有口难辩，因为被指称的一些事情他或者不在现场，或者原本就是由官方委托去与移民沟通。

   记者成了“青天” ？

   目前政府已经调集大量干部，派出很多工作组到农村农民家中做思想工作，四川省几位副省级领导也纷纷下乡。很多农民因此拒绝与记者交谈。

   一位曾经到北京上访的农民代表曾留给记者自己的电话号码，但当记者拨打他的手机时，接听者自